“禅意不是佛像、不是经文,而是不可言传的内心觉悟。”面对访谈,徐澄开宗明义,直击肯綮。一如在他的画作中,荷花常以枯墨晕染,背景留白如镜,寥寥数笔便勾勒出空灵意境。这种意在笔先的创作方式,源于他对禅宗“无相”的体悟——不拘泥于形式,而是让笔墨随心性流淌。
他坦言,当下许多“禅意书法”停留在表象呈现,将佛教词汇拼贴成装饰符号,却忽略了禅宗本质——对生命本真的洞察。徐澄的创作从不打草稿,他相信真正的禅意是“无法之法”,是艺术家内在修养的自然流露。
万法皆空观自在
138×68cm 水墨纸本
观望
68×34cm 水墨纸本
答案首先来自他立足扎实的传统功底基础上的感悟。80年代,他师从南京金成生先生,真草隶篆全面锤炼,尤其篆书的中锋用笔,赋予他的荷花线条“骨感”与“韵律”。他说:“没有篆书功底,画不出荷花的筋骨。”
此外,也与徐澄“师古而不泥古,师心而不师迹”的不懈追求有关。在八大山人与徐渭的写意传统中,他提炼出“互动性构图”——画面中的荷叶、莲蓬、飞鸟并非自然再现,而是通过意象重组,构建出超越现实的禅意空间。这种“意造”手法,让他的作品既有古典意境,又不失当代审美张力。
佛荷禅灯
69×23cm 水墨纸本 2020
徐澄的人生和艺术之路几经辗转。1986年3月从南京军区空军转业到江阴县商业局,再到南京市博物馆任职,他始终以谦卑之心求学。
80年代起他先后拜访林散之、韩秋岩、祝嘉等大师,并为恩师金成生编辑书画、诗词,整理遗作。林散之赠予他“锲而不舍、可镂金石”,这句话成为他艺术人生的座右铭。
林散之题赠
与原中国书法家协会主席沈鹏在求雨山文化园
他回忆起上世纪90年代赴日韩文化交流的日子,在大阪国际交流中心展览上,他的水墨荷花让日本观众感叹“看到了大唐遗风”,这让他意识到禅意书画的普世价值。
亚细亚文化交流协会会长加腾裕美女士(左3)
日中文化交流协会会长武岛秀吉先生(左2)等观展
近年来,徐澄尝试将禅意书画融入现代生活。
在上海禅意生活博览会,他的作品被茶空间、民宿争相收藏,成为“可居可游”的美学载体。他强调:“艺术不应束之高阁,而是要为生活注入温度。”
观自在
170×69cm 水墨纸本 2020
他还尝试3D打印与文创开发,将水墨作品转化为抱枕、装饰画等衍生品。“复制品不会削弱艺术的纯粹性,反而能让更多人感受禅意之美。”
他相信,艺术的传播需要与时俱进,但核心仍是“以文化人”。
面对流量时代的浮躁,徐澄告诫年轻艺术家:“不要急着出名,先学会做人。”他认为,真正的艺术家应以传统为根基,以创新为羽翼,同时保持对生活的敏感。
“艺术是一场修行,眼高手低不可怕,可怕的是失去了探索的勇气。”他鼓励年轻人放下功利心,去拜访真正有学问的名师,去追求艺术真谛,而不是追逐虚名。
徐澄以“澄”为笔名,既是对江阴故土的眷恋,也是对内心澄澈的自我期许。他的艺术,不求迎合市场,却在无意间触动人心。正如他所言:“艺术的高度,不在于奖项,而在于能否让后人读出你的真诚 。”
"艺术不是终点,而是通往内心的路。”
—— 徐澄
Q & A
我们知道您是以“禅意书画”闻名,对“禅意”这个宗教概念很多观众也许能理解,但对“禅意美学”则相对陌生,您是如何定义的呢?
A:
这个禅意呢,就是佛教汉代禅宗里面衍生出来的,我认为禅意书画中的“禅意”,根本上还是得从“意”上面来讲,而不是仅仅从字面上来解释。它是作品内涵上的一种延伸和提升,是艺术家个人特定内在心理在艺术上的显现。
第二个呢,禅意表达涉及怎么处理空间感的问题,构成这幅作品需要多大的空间,这几个字怎么布局,然后通过这个整体来感受这幅作品具有的内在意义,我认为这个是关键。
还有,要通过禅意的作品能够让人们看了之后顿时心里有一种很通透、释怀的愉悦,这也是要达到的目的。
您常在书画作品中题写诗句,这种禅意书画创作是否与文人画传统存在内在关联?
A:
首先诗是一种文学艺术,是一种真正的大学问,诗写的好是来自于他内在的文学功底。因为诗代表着深厚的文化积淀,林散之自认“诗第一,画第二,书第三”,他自己亲手所书的墓碑就是“诗人林散之”。
我在十几年前写过一些荷花的诗词,未来我还要写的。实际上文人画和禅意书画有它内在的联系的,因为所有艺术都是来自于对生活和情感的体验和理解,没有这些东西,诗词写不好,画也画不好。
您曾受教于金成生、祝嘉、徐复、韩秋岩等诸位大师,他们构成了对您“禅意美学”的多元滋养,能具体谈谈么?
A:
我的禅意荷花是受韩秋岩先生的大写意启发,他是泰兴黄桥中学的创始人,他曾留学法国、意大利,后来为支援西北,从南京中央大学到玉门油矿任工程师。我画画呢,受书法影响较大,在80年代初期我拜访了南京的一个著名书画家兼诗人,他是江苏省文史研究馆馆员,叫金成生,我在那里扎扎实实地练了真草隶篆,包括学习唐诗词等等,这些对我绘画奠定了扎实的根基。
拿我画的水墨荷花来讲,我很注重水墨韵味与质感线条,这个线条来自哪呢?篆书,如果没有篆书的功底,这个线条就画不出来的,线条一气呵成,浓淡枯湿,都在这个笔墨里面体现出来了,所以呢,对于我画画来讲,借鉴书法意义很大。
86年林散之先生夸您“写得很好,很有力,不要十年便可成名”,并欣然题赠“锲而不舍、可镂金石,徐澄同学留正”,这段忘年交对你的艺术人生产生了多大的影响?
A:
和林老结交是一种情缘,当初我在空军后勤部服役,然后我转业去了江阴商业局,记得金成生老师说,你住在林业大学岳父家,可以就近拜访林散之。金老师写了一个便签作介绍,我也带了一份册页,拿了三幅作品,楷书、篆书、隶书去拜访,林老看了以后呢,他声音很高地喊他儿子:“拿笔来!”然后他用铅笔写下评语:“写的很好,很有力,不要十年便可成名”。后来林老的孙女对我说,我家爷爷是直来直去的人,写的好就是好,不好就不好,不会含糊的。所以,林老这个评语对当时的我来说是一种莫大的鼓励。
林老除了书法,在文学功底上也是深厚的,他写的自作诗,都是发自内心的感悟,他的笔墨里面有丰富的文化内涵,腹有诗书气自华,我认为林老作为当代草圣是当之无愧的。
在我看来,林散之的草书里面有种玄妙的东西在里头,要慢慢地去品味他,才能读懂林老,我非常崇拜林老,他对我各方面的影响都很大。
您的作品既蕴含传统基因又呈现当代突破,在艺术创作中应如何把握传承与创新的辩证关系?
A:
我觉得艺术家一定有探索精神,说到传承与创新,这是矛盾的统一,但只有创新才能形成自己的个性,没有个性你怎么形成自己的风格呢?
所以我说一个艺术家没有自己的个性面貌,等于搬抄成工匠,你一定要通过百家之长,融会贯通,创造自己。
就我而言,在笔墨、技法、构图的探索中,不管别人喜欢否,大胆尝试,但是一定要有我自己的追求,达到我满意的艺术高度。当然这个高度,也是根据自己的研究能力和创作水平,实际上艺无止境。
那么您对于年轻一代的艺术家,您认为在追逐流量与坚守本心之间,该如何找到自己的“澄明之境”?
A:
艺术呢是争不了第一的,但首先先做人,人做好了,你才能顶天立地,学到更加对你未来发展有用的一些东西。
我们一定要有自己的一种追求,要给未来设定一个目标,不要为了获奖而创作,为了一种书体,今天获奖,或许明年又获奖,难道一辈子为此获奖吗?你其他字不会写你算什么呢?你算艺术家吗?我的老师们诗文书画都是通才,应该端正学习心态,就得从这个全面发展上学。
所以我们年轻的艺术家应该向真正有学问的大家专心致志地学,去学点本事,而且要虚心求学,这对引领你未来艺术发展是大有裨益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