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乡上浦馆畔:孟浩然、张子容乐城唱和

文章来源:人民美术网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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千里奔赴,乐城之约

著名诗人孟浩然在开元十六年(728 年)赴长安应试,却不幸落第。满心痛苦的他,写下“不才明主弃,多病故人疏”这般饱含无奈与失意的诗句。之后,他踏上吴越漫游之路,试图在山水之间寻觅心灵的慰藉。

彼时,李白极为欣赏孟浩然的才情,由衷写下:“吾爱孟夫子,风流天下闻。红颜弃轩冕,白首卧松云。醉月频中圣,迷花不事君。高山安可仰,徒此揖清芬。”时光流转至开元十八年(730 年)三月,李白与孟浩然情谊深厚,已然结为好友。在江夏(今武汉),李白于黄鹤楼送别孟浩然,挥笔写下千古绝唱:“故人西辞黄鹤楼,烟花三月下扬州。孤帆远影碧空尽,唯见长江天际流。”

而在乐清西乡上浦馆畔,孟浩然与张子容也演绎着一段同样精彩的故事。此时的孟浩然,仿佛忘却了旅途的疲惫与仕途的不顺,完全沉浸在与老友相聚的欢乐之中。尽管二人仕途皆不如意,但他们的诗中仍透着失意中的豪迈,尽显盛唐气象。他们似乎忘记了一切烦恼,尽情享受着这难得的欢乐时光,感受着友情带来的温暖。

在这般心境下,孟浩然怀着满腔深情厚谊,毅然踏上充满期待的路途。开元二十年(732)冬末,他乘船沿水路前行,一路风景在他眼中或许都染上了即将与老友重逢的喜悦。夜幕降临,船停泊在瓯江(永嘉江)上,万籁俱寂,唯有江水轻轻拍打着船舷。睡梦中的孟浩然被阵阵潮声惊醒,他缓缓起身,走出船舱,只见一轮斜月挂在天边,清冷月光洒在江面上,波光粼粼。此情此景,触动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,他当即写下《宿永嘉江寄山阴崔少府国辅》:“卧闻海潮至,起视江月斜。借问同舟客,何时到永嘉?”每一个字都饱含着他对早日与老友相见的急切期盼,那急切心情,仿佛能穿越时空,让千年后的我们也感同身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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上浦相聚,岁除唱和

次日清晨,第一缕阳光洒在江面上,孟浩然乘坐的船只缓缓靠近乐清西乡的上浦馆(今乐清西乡琯头)。张子容早已在此等候多时,他的身影在晨曦中略显单薄,但眼神中透露出难以掩饰的兴奋与期待。当孟浩然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,两人目光交汇,千言万语在这一瞬间化作激动的泪水。多年分别,并未冲淡他们之间的情谊,反而让这份友情愈发醇厚。

短暂寒暄后,他们携手一同游览江心孤屿。一路上,回忆如潮水般涌来,曾经在鹿门山的点点滴滴仿佛就在眼前。孟浩然在《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》中生动记录下这一重逢场景:“逆旅相逢处,江村日暮时。众山遥对酒,孤屿共题诗。”此时的江村,在夕阳余晖下,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金色光芒,美得如梦如幻。他们对着远处群山,举杯畅饮,酒入愁肠,化作诗意。登上江心孤屿,极目远眺,水天相接,孤帆远影,大自然的壮丽景色激发了他们的创作灵感,二人即兴赋诗,用文字定格这美好的瞬间。

然而,在喜悦之中,张子容也不禁流露出对任所荒凉的感慨:“廨宇邻蛟室,人烟接岛夷。乡关万余里,失路一相悲。”他的话语中,满是对仕途不顺的无奈和对故乡的深深思念。孟浩然听着老友的倾诉,心中也不禁泛起一丝悲凉,他们虽身处不同境遇,但此刻的心境却如此相似。

时光飞逝,转眼间,除夕悄然来临。这个象征团圆与希望的节日,让身处异乡的他们感受到别样的温暖。二人回到乐成县衙,张子容精心准备,热情设宴款待孟浩然。县衙内张灯结彩,洋溢着节日氛围。席间,张子容满怀深情地赋诗《除夕乐城逢孟浩然》:

“远客襄阳郡,来过海岸家。

樽开柏叶酒,灯发九枝花。

妙曲逢卢女,高才得孟嘉。

东山行乐意,非是竞繁华。”

他以诗表达对孟浩然远道而来的欢迎,柏叶酒、九枝花,描绘出宴会的欢乐场景,同时将孟浩然比作孟嘉,称赞其才华横溢,也表明自己虽身处困境,仍有像东晋谢安“东山再起”的志向,并非只是贪图一时的繁华。

孟浩然读罢,心潮澎湃,随即回应:

“云海泛瓯闽,风潮泊岛滨。

何知岁除夜,得见故乡亲。

余是乘槎客,君为失路人。

平生复能几?一别十余春。”

在诗中,他感慨自己漂泊如乘槎客,回忆起分别后的岁月,心中满是感慨。这两首诗,不仅是文字的交流,更是心灵的碰撞,与老友重逢于偏僻的滨海荒凉异地,时间又逢除夕,实属难得。欣喜之中不免带着几分辛酸。“平生能复几?一别十余春”,用情至深。

当晚,守岁的时刻,县衙内灯火通明,热闹非凡。孟浩然又作《岁除夜会乐城张少府宅》:

“畴昔通家好,相知无间然。

续明催画烛,守岁接长筵。

旧曲梅花唱,新正柏酒传。

客行随处乐,不见度年年。”

诗中回忆起两家世代交好,彼此相知深厚。大家不断点亮画烛,延续光明,守岁的宴席连绵不断。席间唱起《梅花落》的旧曲,传递着新年的柏叶酒。此时的孟浩然,似乎忘却了旅途的疲惫与仕途的不顺,沉浸在与老友相聚的欢乐之中。尽管二人仕途皆不如意,但诗中仍透着失意中的豪迈,尽显盛唐气象。此时的他们,仿佛忘记了一切烦恼,沉浸在这难得的欢乐时光中,享受着友情带来的温暖。

然而,欢乐的时光总是短暂的。孟浩然多年求官不得,又在异乡过年,心中难免涌起悲愁。加上旅途的劳顿,水土不服,彻夜饮酒,春节一过,孟浩然病倒了。他不幸卧病躺在病榻上,望着窗外的景色,思乡之情愈发浓烈。此时的乐清,虽然有老友相伴,但故乡的山水、亲人的面容,却时常在他的梦中浮现。他在病中写下《初年乐城馆中卧疾怀归作》:

“异县天隅僻,孤帆海畔过。

往来乡信断,留滞客情多。

腊月闻雷震,东风感岁和。

蛰虫惊户穴,巢鹊眄庭柯。

徒对芳樽酒,其如伏枕何?

归欤理舟楫,江海正无波。”

诗人开篇写身处异乡,乡思乡愁袭上心头。然后写春风解冻,雷声惊醒了洞穴中的蛰虫,庭院中的树木已经有了绿意,空对精致的酒杯,卧病床头,最后,还是回家乡去吧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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开元二十一年(733)初春,张子容理解好友的心情,待其病体稍愈,便为他精心整理行装,又细心地雇好船只。临别之际,二人心中满是不舍,再次互赠诗作,以表达内心的情感。张子容送到温州西亭,作《送孟八浩然归襄阳二首》相赠,其一:

“吴越相逢地,西亭送别津。

风潮看解缆,云海去愁人。

乡在桃林岸,山连枫树春。

因怀故园意,归与孟家邻。”

其二:

“杜门不欲出,久与世情疏。

以此为长策,劝君归旧庐。

醉歌田舍酒,笑读古人书。

好是一生事,无劳献子虚。”

第一首诗描绘了送别之地的场景,看着孟浩然乘船离去,心中满是离愁别绪,同时表达了自己对故乡的思念,希望日后能与孟浩然比邻而居;第二首则是对孟浩然的劝慰,劝他回归田园,享受简单的生活,不必再为仕途奔波。

 孟浩然则以《永嘉别张子容》回赠:

“旧国余归楚,新年子贺正。

挂帆愁海路,分手恋旧朋。

日暮故园意,汀洲春草生。

何时一杯酒,重与季鹰倾?”

过了新年,诗人张帆行船回故乡襄阳。茫茫海天,沉沉乡愁,款款深情。看到江边小洲上生长的春草,使人更加想念家乡。季鹰是张翰的字,张翰在京城洛阳作官时,因秋风起而思念家乡苏州的莼菜羹和鲈鱼脍,于是辞官南归‌。‌

宋代大词人辛弃疾也曾写道:“休说鲈鱼堪脍,尽西风,季鹰归未?”孟浩然借此抒发依依惜别之情,何时能与好友在家乡见面,像当年一样,举杯共饮,畅谈人生。一句“挂帆愁海路,分手恋旧朋”,将他对张子容的不舍之情表露无遗,而“日暮故园意,汀洲春草生”又巧妙地借景抒情,把思乡之情融入到眼前的景色之中,情景交融,真挚动人。

孟浩然与张子容在乐清的这段时光,虽然短暂,却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,在历史的长河中徐徐展开。他们的唱和之作,不仅是个人情感的抒发,更是唐代诗歌文化繁荣的一个缩影。这些诗篇,带着乐清独特的风土人情,带着二人深厚的情谊,流传千古。

他们的故事,为温州这座城市增添了一抹别样的文化色彩。当后人漫步在乐清的土地上,吟诵着他们的诗作,仿佛能穿越时空,看到千年前那两位诗人在江村对酒、孤屿题诗的场景,感受到他们的喜怒哀乐,以及对生活、对友情的热爱与执着。

孟浩然一生不曾为官,但自古以来到过温州的无数达官贵人,能有几个像孟浩然一样被温州人记住呢?孟浩然与张子容顺道游览郡城温州,无意中又给温州留下了一大胜迹——江心屿的浩然楼即为纪念孟浩然而建。他们俩人的诗歌唱和,成为了乐清西乡历史文化中一段永恒的佳话,在岁月的流转中,不断被人传颂,历久弥新。


责任编辑:果然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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