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7

夏加尔的画猛一看是抽象的，但其实是世俗的，他表达的主题就是他要拥着他的爱人，身体的依偎和精神的惬意，主画面就是这个。他爱着，她被爱着。不仅如此，他把生活、把宗教也画进去了，画了牛、鸡；画了天使和其他长翅膀的精灵；画了鲜花和依托他们身体的各种东西；画了演奏乐器的音乐家；画了村庄、房屋、天空和云彩。绘画的音乐性的表现在夏加尔这里，是画布上的，也是通过画布传递的，打破了空间性，通过视觉传递出夏加尔内在的、纯抽象的、最深刻的观念和情感。尽管黑格尔认为通过绘画是无法精准地传递这种音乐的，尽管有很多艺术评论家和资深的看者说能够从绘画中听出音乐，那也囿于看者自己的音乐知识、自我的理解和修养。

夏加尔就是要用音乐来表达，他就想自由地将音乐演奏者和乐器画上去，并且还要传递沉浸在美好生活中的爱情的诗意和音乐的韵律。他无非要表达的是，这种爱是活生生的、真实的爱。周遭的一切画上去的东西都是要表达夏加尔和贝拉的爱，他们之间的爱氤氲在周遭的世俗中又超然于世俗，仅仅沉浸在他们自己的爱中而全然不知周遭。夏加尔画的其他东西，他们在，又不在。“在”只是说明他们在爱着夏加尔和贝拉的爱，“不在”说明夏加尔和贝拉全然不知外物而仅仅自己相爱着。

莫迪利安尼的女性肖像画，只有一个女人，无论是垂肩斜着脖子静静地坐着的女人，还是各种姿势的裸体，都是作为画家的独自欣赏和期待的成果，她们很美，美到惊艳极致时传递出来淡淡的忧伤。他的画背景简单，有时就是莫迪利安尼喜欢的那几种颜色的分布，以及青春蓬勃有张力的裸体女性的身姿，即便是看不到脸，也能感受到画布上女人的力量和隐隐的孤独。看者能感受到这种美的震撼和单纯，有些人看了莫迪利安尼的画会哭泣或者落泪，是因为感受到了孤独，从而体恤和置身于这种共情的孤独中，而无法得到来自画面和真实生活中的任何安抚，也无法在清醒地看见自己是画外的看者的时候得到慰藉。莫迪利安尼爱着，爱着画中的女人，却任由着她们孤独地传递着各种情绪。

而夏加尔却一定要把自己画进去，用各种姿势依偎着贝拉，从头到脚每一个部位都尽可能地靠近贝拉，最终把她举起来表达他对她的唯一的难以表达的爱。让爱尽情地表达出来。把一个女人宠到了天上。看了莫迪利安尼的画，看者观望画中的女人，也能看到画家莫迪利安尼；看了夏加尔的画，看者通过视觉从内心消解了画布前的画家本人，只看到了画里的画家和他的情感与生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