张文心,《内存腐蚀》截屏,2017.
“不可退出”是当下社会状态中隐而不现之物,同时也是流媒体平台的扭结所在。
“让我在自己家里变成一扇门,我可以永远出门永远进门。”——金武林《变形记》
几个月前,我的手机收到好朋友杨紫发来的一张在线影院观影票。由他策划的这个题为“梦饮酒者”的线上观影单元共由11部影像作品组成,作者均为当代艺术家,片长从几分钟到几十分钟不等。扫码进入“影院”,却发现上映内容很难一次性看完,实际上在第三件作品出场之后,我就遭遇了强烈晕眩感的袭击,并直接招致了一段计划外睡眠。该反应与主题如此契合,如同策展的一部分。以随手分享影票图片的方式,二维码如同墙上的门,规定了观众的进入方式。在健康码尚未出现在日常生活中之前,少有人意识到我们通过它只能进入,而无法退出。正如在此之前,我也从未意识到在真实的展厅中,那扇可以随时退出的大门在观展体验中竟占据了如此重要的位置。在“梦饮酒者”中,除非粗暴地退出程序,否则进度条就是一条你被卷入其中的翻涌的河流,在势能耗尽,百川入海之前无法被释出。
“不可退出”是当下社会状态中隐而不现之物,同时也是流媒体平台的扭结所在。尚未微型化的台式甚至柜式计算机曾试图伪装成普通家具,使自己驻留在“打开新世界的大门”这一富有希望的修辞之中。随着计算机微型化和存储量激增,社交网络大行其道的背后则是不加选择的本地存储。不再是门的微型化手持媒体成为了一个个昏暗的地窖,通过疯狂存储,我们也被二维码不断地吸入到其他存储空间中。在公共场所每天都会被跌落的手机吸引片刻注意力的我们,却神奇地未曾意识到自己所处的这种“不可退出性”的单向度进程。
“不可退出”或“无法退场”,如果没有触及到这一真相,任何一种所谓“线上策展”都会因为低效的观看体验而趋于平庸,因其仍将微型或手持媒介视为现实空间的通道。如同大银幕与流媒体之间的致命差别一样:一种民主与专制之间的持续对抗在现实空间中以象征性的形态发生,而流媒体则重新唤回了被影像最大限度拆除的“第四面墙”,变成了一种自我专制与他人专制之间的无缓冲对抗。相比于被导演与剪辑师处理过的影像,对于在特殊社会状态下失去现实空间的艺术来说,“第四面墙”的复魅伤害是更为致命的。在鲍里斯·格罗伊斯(Boris Groys)看来,策展人曾以公意之名管理象征性空间,观众作为该空间(它必须与可退至的外部空间保持连通)的所有者对抗着艺术自律的专制。正是在艺术的“法的门前”,策展人用“专门为观者所设的门”的方式稀释着“第四面墙”。他的任务在于保持真实界与想象界不会直接撞击:前者是艺术家施于作品的数据编码,后者是观众所渴望的自控与认同。“不可退出”是象征界的消失,少有人有意识地体验过象征界消失的世界(虽然很多人曾经在娄烨的手持镜头中体验过这种生存状态)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