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孟云飞书法
二、“四重大”作为教育本体论的理论建构
“四重大”思想绝非零散的教育格言,而是构成了一个严密的教育本体论体系。所谓教育本体论,即对教育之存在依据、根本目的与终极价值的哲学探究。“四重大”从四个维度系统回答了“教育究竟为何”这一根本问题。
(一)教育的目的论:培育“超越性人格”
“四重大”的每一命题,均指向一种超越世俗价值尺度的人格理想。“不官”、“不器”、“不约”、“不齐”的连续否定,构成了一种“祛蔽”的过程,剥离了附着在人格之上的各种外在标签、实用功能、社会契约和统一标准,直指人的内在精神与本质自由。这种人格,不为官职所限,故能胸怀天下;不为技能所固,故能智慧通达;不待契约约束,故能真诚无妄;不求整齐划一,故能灵动活泼。教育的根本目的,正是要唤醒并培育人的这种超越性维度,使人从“工具性存在”跃升为“本体性存在”。
(二)教育的价值论:确立“本”优于“末”的秩序
“察于此四者,可以有志于本矣”一句,明确揭示了“四重大”与“务本”之间的逻辑关联。“本”即根本、本源;“末”即枝节、表象。在《学记》看来,追求“大德”、“大道”、“大信”、“大时”即是“有志于本”,而沉溺于具体的官职、技能、契约、整齐划一的形式,则可能迷失于“末”。三王祭川“先河而后海”的譬喻,形象地说明了“源”(本)与“委”(末)的关系。海虽浩瀚,其源在河;一切伟大的事功与成就,其根本在于内在德性与智慧的培育。现代教育常常本末倒置,过分强调知识的灌输、技能的培训、证书的获取(末),而忽视了人格的塑造、思维的训练、德性的涵养(本)。“四重大”思想为教育价值的重估提供了经典依据。
(三)教育的过程论:强调“化育”而非“制造”
“四重大”所蕴含的教育过程,是一种春风化雨、自然天成式的“化育”,而非工业流水线式的“制造”。“大德不官”提示德性成长是整体性的生命浸润;“大道不器”指明智慧开启需要心灵的豁然贯通;“大信不约”意味着诚信品格的养成依赖于主体性的自觉;“大时不齐”则主张教育节奏应契合生命内在的节律。这种教育观尊重学习者的主体性,强调环境的熏陶、导师的点拨与自我的觉悟,追求的是“不教之教”的最高境界。这与将学生视为被动容器的“填鸭式”教育形成了鲜明对比。
(四)教育的境界论:追求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的自由
“四重大”描绘的最终教育境界,是孔子所称“从心所欲不逾矩”的道德与智慧的自由状态。“不官”而德泽天下,“不器”而智周万物,“不约”而信孚众望,“不齐”而时措咸宜。这种自由,并非放任不羁,而是深刻把握了宇宙、社会与人生之“道”后所获得的从容中道。达到此境界的君子,其一切言行发乎本心,却又无不合乎天道人情。教育的最崇高使命,便是引导学习者朝向这一自由境界不断攀登。